赤鹿之舌

简中退役同人女

[远诺]人间好景

我要和这个人好一辈子!!!她有那么——好!!!(比划)几个月前她就和我说她要搞个大事情,没想到这么的大粗长!!!这样只会让我更爱她的。认识了五六年差不多是第一次一起扎进一个圈子,所以远诺对我们俩还是很有特殊意义的。太感动她在这么紧张的阶段还送我一个surprise。不睡了不学了不上课了!刷到天亮不要停!

殇倾墨:

给最好最好的阿景,生日快乐,恭喜成年www

作家远X画家诺,现代paro?私设多到丧心病狂

好久没看小说的更新了,这文的设定完全我流注意!有原创人物打酱油注意!

没有任何剧情就是流水账,ooc得不忍直视    口丁乙

参考真人梗有,懂得的小伙伴请别太深究233

无脑甜,一个腻腻歪歪谈了一辈子恋爱的故事,私心想把一切美好都给他们,给阿景♥

————

壹、

日子紧赶慢赶,鬓边越来越多的白发无声提醒,眨眼已是过去了那么多年。

满室的灿烂阳光里,尽远悠闲地靠在躺椅上,恍惚忆起,几十年前,他初次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春日的艳阳天,草长莺飞,暖意融融。

旧年的阳春三月,他还是懵懂的孩童,刚刚离开了出生的老城,随父母搬到陌生的城市。

曾经的玩伴都相隔千里,这对一个孩子而言,实在是很难过的事情。

小小的孩子在消沉了几天之后,终于在父母的鼓励下试着寻找新的伙伴,可是他从小就性子安静,不擅长搭讪,在小区里转悠了许久,也没寻到个交朋友的机会。

就在他孤零零地坐在长椅上有点委屈地想念以前的朋友时,忽然听见一个奶声奶气的的声音。

“咦?小哥哥,你在干什么呀?”

那个画面尽远一辈子都无法忘却,他一抬眼,就撞进了一汪金色的深潭,从此寸寸沉溺,甘之如饴。

瞧着比他还小些的小孩生了双灿金的眼,和同样耀目的金发,尽远抬头一看时,竟以为是金乌跌落人间。

惊艳。或许只能用惊艳来形容,尽远在当时惊鸿一瞥间,只觉这个孩子当真漂亮得不似凡人。

他却没有想到,日后他走遍万里河山,见过无数奇景,却再没遇见一个,及得上尤诺万分之一的人。

他好像遇见他之后,才突然明白了那听过无数次的古雅辞章。

那些金风玉露,蓦然回首,也不仅仅是古书上泛黄一页。

万古岁月更迭到此间你我,仍有这样的动人相逢。

贰、

两个人成为朋友的具体过程尽远已经不太记得,只知回过神来时,他们竟然已经相伴着走过了一整段青涩年光。

两家父母因着孩子关系好,一来二去也相互熟悉了许多,竟是意外地谈得来,两对夫妇来往得频繁,今日一起聚餐明日一起旅游,甚是融洽。

这时的两人已是少年模样,一个温文尔雅一个开朗纯真,越发展露的不俗天分已初见日后惊才绝艳的雏形。

尽远从小就喜欢看书写字,像是与文字有着特殊的灵犀,写出的文章是让老师啧啧称奇的出色。

而尤诺天生对色彩极为敏感,早早显露绘画天赋,父母发现后连忙送他去系统学习美术,果然成绩过人,令人惊叹。

他们在各自的领域里初见锋芒,却又在彼此面前褪去了棱角,少年人常见的意气之争并没有在他们之间发生,好像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他欢喜,他笑着祝福,他难过,他就低声劝慰。

说默契难以概括,应当道是灵犀更为合适。

——对方,就像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我独自穿行于寂夜凄长,幸而得你并肩。

纵是刀山火海,也是能握紧手一同闯过去的。

因你,我无所畏惧。

叁、

本来,他们是以为彼此能永远做最好的朋友,风平浪静地过完这一辈子的。

可惜命运总是这样调皮,最爱在看似平直的轨道上,设置意想不到的障碍坎坷。

尽远头一次发现这份感情变了质的时候,正是高三结束的那个夏天。

小他三岁的尤诺正好也初中毕业,两人都是刚从地狱解脱出来,自然怀着浪天浪地浪遍全宇宙的心,说走就走地出去旅游。

旅途中他们却是难得地吵了一架,原因是什么尽远也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尤诺怒得摔门而去,而他留在旅店房间里生着闷气。

其实事情也并没有多严重,不久尽远就消了气,准备给尤诺打个电话哄人回来,结果拨过去却听见铃声在屋里响起,尽远一愣,发现这人竟然手机钱包都没带就冲了出去。

想到尤诺丝毫不记道的路痴属性,尽远终于是有点慌了,一把抓过手机零钱就出了门。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尽远一路询问打听,走过一条条街道,仍是没有尤诺的影子。

心里的恐慌被无限放大,一向稳重的人也难得一见地显出了几分急躁来。

尽远想,这地方尤诺从未来过,刚才又是负气离开,按他性子肯定是不管不顾乱走一气,再抬头已不知身在何方了吧。

——如果,我再也找不到他。

从未想过的命题在脑海不住盘旋,尽远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尤诺对他而言,已经成了那么那么重要的人。

绝对不能失去的人。

所以当他终于找到那道垂头倚在路灯下的身影时,才会那样不假思索地冲上去一把将人拉进怀里,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差点弄丢了你。

狂乱的心跳声中,尽远仿佛拨开迷雾,终于明了了自己的心绪,云开月朗。

这样的感情早已超过了友谊的界限,只是直到现在尽远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他已经喜欢了尤诺这么久。

想要,相伴一生的那种喜欢。

后来,很多年后两人再提起这天的事,尽远只记得了刚刚明了心意的悸动,而尤诺却是一扬眉,玩味道,我那天是真的决定,你要是找不到我,我就再也不回去了的。

尽远知他是说笑,却仍伸手将人揽进了怀里,在尤诺泛红的耳边温声慢道,不会的,我一定能找到你。

——这一世碧落黄泉云泥天壤,也终是要寻见你的。

肆、

明了心意后的每一天都成了甜蜜的折磨,尽远看着这个人一颦一笑,都觉得甜进了心底里。

喜欢大概就是这样不可救药的事情。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都没有见到那个人,可是每天一睁开眼睛就会发现,自己比昨天更加喜欢他,这份心情一点一滴地渗进骨子里生了根,再也去除不掉了。

但可惜,他喜欢上的这个人是他最好的朋友,所有关怀体贴可能都会被理解成友情。且不说世俗舆论,就算他告白了,一旦尤诺没那个意思,恐怕连朋友都做不成。

人生八苦之一的求不得,尽远一尝才知,竟是这样的摧折心肝。

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才知晓,古时候那些个文人借笔墨排解抑郁心情当真不是无病呻吟,尽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有时候无意识写出来的句子自己看了都觉得矫情,只得赶忙划去。

可能是他的忧郁表现得太明显,连他的室友都看不下去了,一脸复杂地问他这文学院当之无愧的头号男神是不是有了心上人啊成天这么纠结。

尽远想了一想,大大方方承认道,是有。

可在别人打了鸡血似的追问是谁的时候,尽远却总是温雅地笑笑,并不回答。

——注定无果的单相思,还是独自细品为好,没必要给别人增添谈资。

可纵是尽远分毫不肯透露,学校里还是有不少流言蜚语,这个说他看上了校花,那个道他单恋的是系花,一时间学校里但凡有点名气的美人都成了怀疑对象。

尽远对于众人猜测从未明示过正误,任谁也猜不透他心里的想法。

其实他心里哪有什么想法,只不过是他喜欢的人,恐怕是永远不可能修成正果的吧。

伍、

这样的纠结一直持续到他大三那年,尤诺高中毕业,考进了和他同城的美术学院。

两人高高兴兴地出去大吃一顿,尤诺喝得酩酊大醉,好在尽远还算清醒,半扶半抱地把人往家里送。

进了昏暗的楼道,原本服服帖帖任凭尽远拖着的尤诺突然停住了脚步,在尽远还懵逼着的时候猛然发力一气呵成把人壁咚在了墙上。

啊,只不过身高不够,根本没有预想中的气势罢了。

尽远不明所以地低头看他,却发现尤诺纤长的睫毛正微微颤抖着,破坏了他强撑出来的严肃。

——在紧张?

尽远觉得他这模样可爱的很,即便知道尤诺是喝醉了,也顺从地由着对方把自己按在墙上,想看看这小孩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尤诺纠结犹豫了好一会,亏得尽远耐性好,也不出声催促,只静静地等他的下文。

尤诺终于一咬牙,壮士断腕般豁出去地抬头道“木头,我……我喜欢你!”

“……”

“……”

气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凝滞,尽远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句告白弄得愣了神,半天没说出话来。

安静蚀骨。

长久的沉默将勇气消磨殆尽,尤诺挫败地低下了头,努力让自己的语调显得不要那么悲伤“哈,我开玩笑呢,你别当真,我……”

“尤诺。”尽远却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在说什么……”所有的酒精似乎都在这一刻冲上大脑,尤诺·阿斯克尔18年来唯一一次,不给自己任何退路,歇斯底里破釜沉舟。

他猛地抬起头,红着眼睛带着哭腔向尽远吼道“我说我喜欢你!三年前就开始喜欢你!你听懂了吗!”

下一秒,他便落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尽远的心跳得飞快,连带着开口的声音也带着不可抑制的轻颤。

他说尤诺,我也是,我也……喜欢你啊。

七分欣喜,五分温柔,却是一十二分的认真。

这世上最叫人欢欣的四字,恐莫过于两情相悦。

是怎样的福分,才能让心尖上的那个人,恰好也把你视作唯一?

——纵它千里万里,任它山水迢递,于万人中,我只看到了你。

陆、

真的在一起了之后才发现,其实他们一直以来的相处方式,跟谈恋爱好像也没有什么差别。

生气了哄,耍脾气了宠,生病了陪,难过了抱。

尽远简直是二十四孝男朋友的典范,本来就已经格外照顾尤诺,在一起了之后更是无微不至,恨不能把人宠到天上去。

怎么办,尽远·斯诺克这个人呐,就是这么温柔。

日子就这样蜜里调油地过着,尽远被保送了研究生,书一路顺风顺水地读过去。他自己把时间安排得有条不紊,时不时地就偷了空,去和他美院的小男朋友约个会,两个人坐在甜品店里一耗就是几个小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尤诺爱吃精致的糕点,尽远就要一份清茶,不急不缓的喝着,听恋人说大学里的种种,烦恼或是欢乐,点点滴滴,却凑成了个真实模样的生活。

他从来没跟尤诺说过,其实就这样坐在氛围轻松的小店里说说话,看着对面的恋人小口品尝甜品时露出的餮足表情,对他而言已是多么惬意而幸福的事情。

好像无论在哪里,无论在做什么,只要身边的人是尤诺,尽远就会感觉格外的欣然。

人都说恋爱中的人傻,一见到他,一想到他,甚至一听见他的名字就会微笑起来的人,可不就是傻了一般么。

尽远对着尤诺惯是不会隐藏什么的,每每尤诺不期然对上他温柔得能将人生生溺死的茶色眸子,总会瞬间红了脸低下头去,再在尽远收敛不及的轻笑声里羞恼地瞪他几眼,迅速扯开话题。

——这死木头,真叫他毫无办法。

柒、

尽远跟家里摊牌那天,正是大年初二。

之前他跟尤诺也讨论过出柜的事情,尽远心思缜密,总是想得很多,他甚至把以后的路都规划出了个大概,对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都做了预设,力求个平稳的过渡,也好让父母容易接受一些。

当他略有点紧张地把计划说给尤诺听的时候,那懒洋洋靠在他怀里的人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再没了下文。

尽远哭笑不得,说你好歹给个建议啊。

那人却是理所当然道,就这样挺好,肯定能成功的。

尽远有点无奈,又有点被鼓励的受用,也只好叹口气,说但愿吧。

其实过程还是挺惊险的,尽远的母亲起先还不能接受,可在这位作家用尽了毕生口才的劝导下,总算是勉勉强强认同。

很久以后,在母子俩不经意间又谈起这一日的时候,母亲笑得颇为感慨,问她的儿子说,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那么容易就同意了吗?

尽远诚实地摇头,其实他也觉得很奇怪,本来他母亲很坚决地不接受,可好像突然在某个瞬间,在他说了某句话之后,就突然转化了态度。

女子看着他,语气颇为复杂,说不为别的,就因为你当初看着我那个眼神儿,跟你爸当年,一模一样。

当初他父母要结婚的时候,母亲这一边的家长是不大赞同的,可尽远的父亲,就单枪匹马地来到了尽远姥爷的家,顶着差点被赶出去的压力,特别倔犟地说,请相信我,我一定会让她一辈子幸福的,无论要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尽远的母亲笑了,说你姥姥姥爷听了这句也没被打动,还是不怎么同意,但我依然执意嫁给你爸啦,事实证明,这么多年我过的确实也还可以。

尽远心说岂止是可以,他父亲对他母亲,简直可以说是数十年如一日,一直一直,两人都腻歪得令人发指。

所以呀,他母亲笑着理了理她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的衣领,说看了你那个眼神儿,我就知道,我养出来的儿子,一旦打定了主意就绝对不会后悔,一定是会尽全力去经营这一份感情的。

更何况,另一方还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尤诺,知根知底也没那么多顾虑。尽远的父母一直对这个又乖又聪明的孩子很是喜欢,这下突然变成了自己儿媳妇,虽然有点难以适应,但接受起来也不那么困难。

无论怎样,父母也只是希望孩子能够过的好罢了。

说通了母亲,接下来便是父亲了。

说实话,对于跟父亲出柜这件事,尽远多少还是有点怕的,他的父亲其实比较传统,对于这种事情,尽远也没有把握他的父亲到底能不能接受。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父亲的反应简直平静得可怕。

在他颇为忐忑地说出自己喜欢男人这句话的时候,他父亲正在翻书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你可真是给我争气。

尽远无话可说,只好沉默。

他父亲却叹了口气,把书合起来,说我之前就怀疑过,没成想,你小子还真是。说吧,你这是喜欢上谁了?

尽远一叹,说,这个人你也认识,熟悉的很,尤诺。

“尤诺?!”这下他父亲可是彻底惊讶了,难以置信道“你那个发小,尤诺?”

尽远点头。

“你……”他父亲不知说什么是好,纠结了好一会,也终究败下阵来,问他一句,你想好了?

尽远答,是,我想好了,这一辈子,非他莫属。

知子莫若父,见他这个样子,做父亲的便明白了。这小孩打小就倔,他认定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一家三口,又进行了一番彻夜长谈,尽远的认真和决心终于打动了父母,二老算是同意了他们在一起。

尽远这边战果卓著,尤诺那边却不容乐观。

他的母亲反应还不算特别大,他的父亲却是极其反对,甚至把他关在家里不让他出来找尽远,态度非常坚决。

尤诺有点儿崩溃了,偷偷打电话给尽远,说怎么办啊,可能我永远都见不到你了。

尽远说你别怕,别怕,有我在呢。

他真的做了和他父亲当年一模一样的事情,单枪匹马去见了未来的老丈人,一番掏心挖肺的剖白感人至深,却也的确都是尽远真实的想法。

尤诺的父亲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直特别欣赏的孩子斩钉截铁的对他说一定会跟尤诺好好过一辈子,自己儿子也跑出来牵着他的手,说爸,我只想跟他在一起,别的人都不行。

再怎么生气,也是没有办法了,只留下了一句犹带怒意的“你们可别后悔!”便拂袖而去。

尤诺乐得一把抱住了尽远,说他爸这样应该就是同意了。

尽远用更大的力道紧紧抱住了怀里这个人,心中的喜悦难以言表。

终于不用再藏藏掖掖,小心翼翼提心吊胆,所有的我爱你,终于都能暴露在阳光之下,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终于。

捌、

说动了两方家长,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了许多,尤诺成功地留在了美术学校,因为年纪尚轻,先从讲师做起,院里的老教授都很看好这个出色又踏实的年轻人,直言青黄不接的美院终于要迎来新生血液。

尤诺看似风轻云淡,其实心里早就偷偷期待着被学生们叫阿斯克尔教授的一天了。

他这点小九九尽远一眼看过去就全都了然于心,只笑着把人搂进怀里,说我的尤诺这么出色,肯定很快就能晋级成为阿斯克尔教授啦。

这话说得熨帖,尤诺高傲地瞄他一眼,带着点得意道那是当然。

至于当天晚上尽远在某些不可言说的时候,一叠声地在人耳边叫阿斯克尔教授,直把人逼得眼角发红……咳,非礼勿视。

总之一切步入正轨,尽远早在研究生毕业之后就在这个城市找了份薪水不高不低,节奏不紧不慢的工作,用尤诺的话说,简直就是养老。

不过这工作最大的好处就是清闲,尽远有足够的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比如探尤诺的班,比如给尤诺做饭,比如写书,比如出国结婚。

“结婚?!”尤诺吓了一跳,睁大眼睛瞧着这个刚刚若无其事说出“我们去国外结婚吧”的人。

“嗯。”尽远看似很平静地看着惊诧的尤诺,微微皱眉道“你不愿意?”

“我、我当然愿意,但是……”尤诺还想说些什么,却在对上尽远的眼神时蓦地敛了声。

尽远只是看着他,清浅的茶色眸子里就仿佛有千言万语。

他说,可是我想让你完全属于我,而我,也永远属于你。

尤诺在他这样的神情话语里丢盔卸甲,一败涂地,再没有一丝抗拒的余地。

他只好扑进人怀里,佯装不满地嘟囔道,这么草率的求婚,也就只有我会答应了,真是木头啊你。

尽远只笑了笑,把人紧紧搂进怀里,说幸好我这一辈子,也只对你一个人求婚。

两颗心毫无阻碍地紧紧相贴,这时尤诺才发现,尽远的心跳已快得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所以说,刚刚这人根本就是在洋装镇定。

尤诺不服气地在他颈边蹭了蹭,暗叹自己怎么就叫这么个人给哄住了,可转念一想,当年似乎……好像……是自己先告的白……?

——啧,算了算了,我告白他求婚,扯平了。

于是两人就这样打定了主意,各自打电话知会了父母一声,说的是去国外扯个证顺便旅游,老人家们也没什么意见,毕竟两人已经出柜几年了,有这一步也是意料之中。

两人都是说走就走的行动派,没过一周,他们就已经牵着手走在异国的土地上了。

走走停停玩得尽兴,到了旅程的最后一天,两个人来到了一座以风景优美著称的乡下小镇,他们早已与镇上教堂的神父约好,今日,他们将举办一场只关乎他们两个人的婚礼。

沿着乡间小径,两个人慢慢走向礼堂的方向,天空澄澈万里无云,野花点缀绿草如茵,风车在远方缓缓旋转,阳光闪耀在教堂的尖顶。

在这样晴好的日子里,两个人手牵着手,即将走向一生的幸福。

飞快的心跳通过相握的指尖传递到对方心底,他们望向彼此的目光中是难以掩饰的欣喜。

——终于,我们将永远在一起,经神的允许,以爱的名义。

玖、

空荡荡的礼堂里,神父苍老的声音和蔼地念诵着例行的问题。

两个年轻人紧紧握着彼此的手,目光中满是喜悦与坚定。

“你是否愿意爱他、忠诚于他。”

——我愿意。

“无论他贫困、患病或者残疾。”

——我愿意。

“直至死亡。”

——我愿意。

“你愿意吗?"

“我愿意!”

心底早已重复无数次的答案冲口而出,那是无需丝毫犹豫的,迫不及待的约定啊。

这是一场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婚礼,可那份郑重却是庄严得让人起敬。

交换戒指的时候,尽远的声音忽然响起,他说,我的力量绵薄,对抗不过生死命运,战胜不了天灾人祸,可我会尽全力,给你一方自在的天地,给你一个温暖的家。尤诺,我先前28年的人生你参与了大半,接下来的几十年,一日不差地,全都给你。

尤诺压下了眼眶里的湿意,抬头笑得明亮“我说了喜欢你,就是要跟你过一辈子的那种喜欢,哪怕到了最后一天,都不会反悔。”

没有鲜花,没有掌声,没有亲朋好友的喝彩,可他们要的,本就不是这些。

——这世上最美的景最好的人正在我眼前,哪还有余裕去管别人?

他们手上式样简洁大方的银戒闪着微光,像是谁眼角的泪,一并融成了幸福的模样。

——I swear to the ring,I'll give you all my love.* 

拾、

旅行归来,一切又都步入正轨,改变了的,可能只有在单位的大爷大妈们试图给他们介绍对象的时候,能骄傲地抬起手给人展示一下闪瞎眼的戒指,半是抱歉半欢欣地道一句,对不起,我已有爱人。

——能和我一起走完风雨路途的那个人,我已经找到了呢。

日子在轮回重复的工作中飞快流逝,两人在而立上下的时候,也都混成了各自领域里小有名气的俊彦,尤诺的画尽远的书,成了不少人追捧的对象。

才华横溢业绩突出名气又大,校方自然也不能再用个小讲师的职位委屈着这招揽人才的门脸,于是不久,尤诺·阿斯克尔的名字就出现在了教授的宣传栏上。

尽远比他还高兴,红红火火做了一桌子菜,说是要大摆宴席庆祝他家宝贝梦想成真。

尤诺也笑了,问他大摆宴席都要邀请谁啊,亲朋好友摆几桌才够用?

尽远在做菜的间隙趁着出来拿东西的功夫,往倚在厨房门口的人脸上亲了一下,笑说那些人以后再说吧,这一顿我可只请你一个。

——尽远想,小气就小气吧,我亲手做的,只想给你一个人尝。

高兴的事情商量好了似的结伴而来,忽然有一天,尤诺若无其事地对尽远说,他对他的学生出柜了。

尽远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人刚刚说了什么,察言观色许久才斟酌着问道“怎么……?”

尤诺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禁失笑,说你紧张什么,不是跟所有的学生,是跟那个我特别满意的小子,跟你说过的,叫杰伊的那个。

说起这孩子,尽远倒有些印象,去接尤诺下班的时候碰到过几回,总是勤勤恳恳地帮尤诺干活,一句怨言也无。

尤诺说过,这孩子脑子好使又踏实肯学,天赋也不差,将来铁定是个画画的好苗子。

尽远调笑他说,阿斯克尔教授这还没到不惑之年呢,就开始这么急着找人传承衣钵了?

尤诺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话里却是认真“这孩子跟我颇合得来,也算有些缘分,将来要真能把这位置传给他,应算是好事一桩。”

尽远说好好好,你的继承人,你自己满意才是最重要的。

这小少年简直堪称阿斯克尔教授头号迷弟,话里话外都是满满的尊敬,这一点极大地取悦了尤诺那可怕的自尊心,也就默许了这小孩天天跟在他后头问东问西以求老师指点。

所以当某天,这孩子突然好奇地问出一句“那位每天来接教授的先生是您的恋人吗?”的时候,尤诺正在整理画具的手一顿,堪堪停滞了半晌。

杰伊感受到突然冷掉的气氛,心里暗道不妙,怕是自己多嘴了,刚想开口道歉,却见尤诺缓缓将手里的画笔搁下,回过头来向他露出了一个颇为复杂的表情。

——大概是在笑着,可那微笑里,又包含了太多杰伊看不懂情绪。

金发男人的声音在空旷的画室里飘散,虚幻得让人疑是幻觉,又真实得像一字一句狠狠敲在心脏上。

他说是的,如你所见,那个叫尽远·斯诺克的男人,就是我的爱人。

杰伊愣在了当场。

尤诺看他这个样子,觉得有点悲哀,便错开视线,低声道“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讲可能冲击力有些大,你觉得不能接受也是正常的,我……”

“老师。”一直乖巧听话的杰伊头一次壮着胆子打断了老师的话,在尤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轻快地道“您不用担心,其实我和几个同学早已经猜到了,我们都觉得那位先生跟您般配得很呢!”

尤诺没想到这些孩子竟然这么鬼精,一时也只得无奈一笑,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杰伊却兀自欢喜又郑重的道“老师,祝你们幸福呀。”

“……谢谢。”尤诺有些感动,这些学生的支持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本以为会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出柜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了,尤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告诫杰伊,这件事还是不要宣扬的好,毕竟这些孩子能接受,并不代表所有的人都可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尽量别让太多人知道吧。

杰伊很是理解地满口应下,迭声道老师你放心吧,我会替你们保密的。

对这孩子的人品尤诺倒是放心得很,心里也轻松不少,便跟杰伊开玩笑道,你们这些小鬼也真是的,成天都琢磨些什么呢,我们俩这么小心,竟然也会被你们发现。

杰伊笑说老师呀,您可能是习惯了没发现,斯诺克先生看你那个眼神儿, 真是完全藏不住,一看就是恋人。

好吧好吧,已经奔四的尤诺真没好意思说,他俩都一块儿过了十几二十年了,有时候对上尽远看他的眼神,阿斯克尔教授还是会脸红的呢。

——所以呀,喜欢一个人这种事情,真的是完全没法隐藏啊。

拾壹、

工作这种事说是平淡重复,可也总归是有惊喜,或者惊吓的成分在的。

尤诺感觉,今天他的学生看他的眼神好像不太对。这一个个两眼放光窃窃私语的,一看就不对劲儿。

他不着痕迹地检视了一下自己,衣装整齐搭配得当,出门之前照了好几遍镜子,绝对不存在仪表问题,一切如常。

所以这些小孩儿到底怎么了?

尤诺默默奇怪着,面上却是分毫不露,一堂绘画基础原理讲得头头是道。

只是明显学生们的重点都没放在听讲上就是了。

终于熬到下课,杰伊照常上前帮尤诺整理教案画具,可那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实在让人难以忽视。

学生们陆陆续续走出了教室,直到教室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尤诺才忍不住问道“你们今天怎么了?一个个心不在焉的。”

“……”杰伊神情复杂,略显心虚地抬头看了一眼尤诺,对方目光里若有若无的压迫感让杰伊一个激灵,顿时打消了蒙混过关的念头。

天知道,阿斯克尔教授看着亲和,其实威压强的很呐……

杰伊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犹犹豫豫地一抬手,指了指尤诺的脚踝。尤诺疑惑地顺着杰伊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一张俊脸瞬间就涨得通红。

这几日天气回暖,尤诺便穿了条九分的西装裤,衬得腿长腰细,还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脚腕,本是十分赏心悦目的。

可坏就坏在,在尤诺本人难以看到的角度,脚踝细嫩的皮肤上,赫然印着个存在感极强的吻痕,在深蓝色西装的对比下,显得分外色气。

这就……很尴尬了……

尤诺一想到课上学生们的神色,羞耻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正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时,他的贴心好学生杰伊已经默默递上了创可贴。

尤诺动作僵硬地接过,迅速将那太过引人浮想联翩的痕迹遮去。

犹豫良久,他还是觉得得让知根知底的杰伊帮他平息一下舆论,否则这些小孩儿指不定编排些什么出来。

谁知他刚要开口,杰伊就已经心领神会,迅速道“老师您放心吧我会跟他们解释好的!”

尤诺被噎了一下,摇头苦笑道“这事可真是……唉……”

尴尬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些,杰伊转移话题道“斯诺克先生近来还好吧?上周都没见他来接您。”

“好着呢——”尤诺拖着长音答了一声,语气里是怎么都掩盖不了的咬牙切齿“出了一个礼拜的差,一回来就给我作死。”

杰伊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心道自求多福吧,斯诺克先生。

所以当尽远下了班来到校门口接尤诺时,完全没明白尤诺狠狠白他一眼,冷着脸走掉到底是为哪般。

[尽远懵逼·jpg]

至于他日后如何道歉忏悔差点负荆请罪才把自家恋人哄好,那都是后话了。

拾贰、

其实真正向公众出柜的时候,他们已经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

契机俗套得很,无非是某次尤诺出席活动之后,被拍到了和尽远在一起的照片,夜色中,两个人手牵着手行过长街,连路灯的光芒都变得如此温柔。

那张照片拍得实在是非常好看,如诗如画的意境,神仙眷侣般的人。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所以他们也顺势抛开了诸多顾虑,堂堂正正地向世界宣告,没错,这个人,就是我的恋人。

出柜引起的波澜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同当年跟学生们出柜时一样,公众的态度是出人意料的平和,毕竟人们对这件事情的认识已经不再是早年那样狭隘了,即便有反对的声音也很快被压了下去,一切都很圆满。

后来,尤诺的画展办了一次又一次,名气在画坛上越来越响,连带着得了真传的杰伊,知名度都提升不少。

尽远的书越写越多,一本一本地出版过去,反响竟然都还不错,偶尔拍个畅销书榜,也拿下了不低的位次。

喜欢他的人都说,斯诺克先生的文字温柔极了,明明只是平凡的琐碎,经了他的笔一润,便春风化雨似的,一路熨帖进了心底。

可就在尽远五十岁那年,正名利双收,风头正盛时,却突然宣布了一个引起轩然大波的消息。

他们双双辞去工作,带着画具纸笔和一腔少年人一般的热情,选择了去环球旅行。

尽远只在公众平台上发了一张照片,是他和尤诺十指相扣搭在行李箱的把手上,无名指上款式相同的戒指,无声地昭示着两人,细水长流的情感。

平台上立时炸开了锅。

却不想,两人这一走,就是走了整整十年。

他们有大把空闲,总要把一个地方住够了,游遍了,才动身前往另一处。

期间他们走到哪儿,尤诺的画就画到哪儿,尽远的游记,也就写到哪儿。

可怪的是,尤诺的画里从来没有尽远半片身影,而尽远的文章里,也全无对尤诺只言片语的勾勒。

世人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这用情至深的两人,却从未在作品中展现对方一丝一毫?

每每有人问及,两人也只是笑而不应,只有望向对方的眼神里,满是只有他们才懂得的灵犀。

——是啊,为什么呀?

尽远只是高深莫测地说,总有一天会告诉大家的。

——总有一天。

拾叁、

在结婚三十周年纪念日那天,他们又回到了那个小镇。

岁月的风霜终归也是给这里留下了一些痕迹,他们一路走一路辨认着三十年前的景色,一花一木都是温暖的回忆。

终于,他们来到了小径尽头的那座教堂前。

彼此对望一眼,他们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与自己相似的情绪。

含笑牵起手,一对银戒闪耀着点点光华,一如他们鬓边的星星霜雪。

三十年过去了,年迈的神父早已去世,曾经漂亮的建筑也染上了岁月的风尘,他们也已不再是青年模样,唯有那执手的坚定,一如他们第一次踏入这里时那样,饱含风霜的眸子里,那份温暖的爱意却是丝毫不减。

三十年前的今天那飞快的心跳,激动的心情似仍在眼前,可一转眼,竟已携手走过了这样漫长的年月。

三十年前的鲜花已枯萎,三十年前的风车已破败,三十年前的容颜已老去。

可唯有那看似最脆弱的誓言,硬生生穿越了春秋岁月,仍如此清晰地镌刻在彼此心底,分毫未改。

就像杰伊在结婚前夜打电话给尤诺,患得患失的婚前焦虑被老师一一安抚,他半开玩笑地问了一句,您当年和斯诺克先生结婚的时候,为什么就确认对方是那个能跟自己共度一生的人呢。

尤诺只是笑了笑,平静地答道,没有什么为什么,只是看着他的眼睛我就知道了,这个人,我是一定能跟他走完一辈子的。

——本就不必徘徊迷茫,永远的长度,就是要用一生去丈量啊。

拾肆、

等到他们终于回来的时候,60岁的尽远和57岁的尤诺,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大家了。

可是两人怕是骨子里就带着一股淡泊的仙气儿,硬是推了几乎所有搏注意吸人气的邀请,优哉游哉地在先前工作的城市买了处周围景色上佳的房子,过起了深居简出的生活。

他们将毕生对艺术的理解,几乎尽数倾注在了创作上,其他的事情,他们根本不想理会。

就这样平静地过着,谁知道过去了的是十年,二十年,还是整整半辈子呢。

只有日渐衰退的身体还在提醒,他们,真的已经不再是年轻人了呀。

谁也没有想到,先倒下的居然是一向身子硬朗的尽远。 

从抢救室里出来的大夫非常遗憾地告诉尤诺,老先生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也已经一把年纪的尤诺闻言只是怔了怔,然后非常镇定地点了点头,既没有崩溃也没有追问,只是平静地道了声谢,隔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远远望向躺在床上的人。

——人活到这个岁数,早就看淡了。

能相伴一时半分也是福气,谁在乎是以什么方式呢。

出院的时候,是尤诺用轮椅把尽远一路推出来的。 少有地俯视这个人的头顶,尤诺才发现,尽远原本如苍翠草木的一头墨绿的发,竟已全都变做了银白。

想起自己年轻时笑他是绿毛的木头,而今却是该换个物种了。 

尤诺想了半天也没找出个适当的东西来形容,一个个冒出的古怪联想倒是把他自己逗乐了。 

“笑什么呐……”尽远也没回头,却知道这人定是在憋笑,不禁温声问了一句。 

“没什么。”尤诺收敛了笑意,还是没忍住,抬手抚过尽远银亮的发,带笑道:“你这一头白毛,都不能叫木头了,有点可惜。” 

“……你呀……”尽远无奈地笑了,扯过尤诺的手握在掌心里,宠溺温柔一如当年,“怎么一把年纪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纵然已是这么多年携手过去,尤诺还是那般的脸皮甚薄,听得这一句话便微红了脸,强自反驳道:“还不是你惯的!怪我吗?” 

“不怪你不怪你,”尽远忍着笑顺毛,“都是我不好,成了吧?” 

“这还差不多。”尤诺满意地抽回手,继续推着尽远,走向门外一片明媚的春色。 

——不是天光乍破,亦非暮雪白头。 

——只是共谁携手走了一辈子,不长不短,恰好是一生的距离。

拾伍、

之后的日子细水长流,硬说变化了的,也只有尤诺越来越熟练的厨艺。

没办法,尽远倒下了,做饭的重任只得落在了尤诺肩膀上。 

身子好的时候,尽远会要求尤诺把他推到厨房门外,美其名曰欣赏大画家掌勺的英姿,其实真实的目的他俩也都心知肚明。 

他是怕那被他惯了一辈子的人,进了厨房再闹出年轻时那样惊天动地的事情来,炸了厨房事小,要是尤诺伤着了,事可就大了。 

好在尤诺围观尽远做饭多年,多少也学会了点常识,至少把熟鸡蛋放进微波炉这样的事是不会再发生了。

磕磕绊绊倒也对付着能糊了两人的口,尽远只是天天夸着他家老伴厨艺日渐出挑,从来是没说过一句挑剔的话。 

瞧着尤诺忙里忙外的身影,尽远不无愧疚地跟爱人说,他真是老了不中用了,竟让他这捧在手心里疼了几十年的人不得不降尊纡贵地来伺候他。 

尤诺只是笑笑,把新煲的汤端出来,漫不经心道,你伺候了我大半辈子,也该轮到我伺候伺候你了。 

一样是爱着对方,想亲手给他最好的一切呐。 

这样的心情尽远有,尤诺自然也是不会少的了。 

不知是缘分还是天意,已经结婚生子的杰伊也留在了这个城市,甚至住得离他们也不算很远。

杰伊有时会来帮帮老师的忙,更多时候是带着老婆孩子来老师家串串门。 

尽远和尤诺都十分喜欢杰伊那聪明伶俐的女儿,之前身子还好的时候,尽远总是教她几首小诗短令,看着小娃娃摇头晃脑地吟诵,便慢慢跟着念着,微笑起来。

小孩子不懂词句的意思,在场的大人还有什么不明白。 那来来回回吟诵的句子,都是前人最一尘不染的丹心呐。 

杰伊开玩笑说,斯诺克先生真是赤子之心不改,古旧的诗句从他口中念出来,便带上了一股子不加掩饰的热诚,竟像是前朝诗人又活过来一般,情之所至,动人心弦。 

尽远也只是笑,却没说破。

那是他在心里对尤诺念了千万次的君心似我心,思君到如今呐。 

——好像遇见你之后,我写的每一首诗,吟的每一阙词,都像是特地为你存在一般。

——真奇怪,怎么写给你的每句话,都成了情诗呢。

拾陆、

最后的那一天,恰是个春日明媚的午后。 尽远安静地躺在床上 ,看着尤诺在他身侧睡得香甜。 

恍惚忆起,那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灿烂的三月天,有那样一个金发的小孩不期然闯进了他的视线。 

这一眼,便是余生整整七十年。

而如今,再长久的陪伴,也终有走到了尽头的一天。 

尽远知道,这恐怕是他这一生中,最后一个艳阳天了。

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谁也躲不过的。况且他除了最后的几年无法走路了之外,也没有被任何疾病折磨,算是顺顺遂遂地走完了这八十年的人生。

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他温柔地注视着身边的人,无论多少年过去,岁月在彼此脸上留下了多少道皱纹,在尽远的心里,尤诺都始终是那年惊鸿一瞥间,天人之姿。

他走过那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人,却再没找到过一个及得上尤诺半分的存在。

——人道天地广远美景千种,而你却胜过万重山水,落入我眼中,便是无可替代的人间好景。

这么多年,那么多次,尤诺总是甫一醒来,抬眼就能看见尽远温柔地看着他的眼神,自己窝在他怀里,尽远便是醒了也舍不得挪动,生怕弄醒了贪睡的恋人。

今日,却恐怕是最后一次了。

尽远笑着抚了抚尤诺的白发,语气如常道:“今天,可能过不去了呐。”

尤诺听得一愣,茫然地瞅着尽远,像是还没有领会对方的意思。

尽远见状也没有再提,只是平静地将话题扯开,问尤诺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而后他桩桩件件地细数了他们的七十年,几乎每个细节都毫无差错。

醉意朦胧的告白,蜜里调油的恋爱,有惊无险的出柜,平淡重复的工作,走遍山河的旅行,到最后的落叶归根。

尽远不停地说着,尤诺专注地听。

他当然清楚,这是最后的回光返照了。

他听他多说一句话,也是跟死神讨来的福分啊。

尽远从午后一直说到了黄昏,落日的余晖斜覆在两人身上,一如初见时那般灿烂明朗。

尤诺紧紧握着他的手,汲取着属于这个人最后的一点温度。

“尤诺……”尽远轻轻唤他,遗憾道:“本想着一直陪你走到最后的,可惜不能了呐……”

尤诺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之前作足了心理建设,已经不会有什么太激烈的情绪了,所以他只是笑笑,说是啊,你可欠着我这最后一笔,记得到了黄泉路上可别走太急了,等我一会儿,兴许我就跟着你一起去了呢。

尽远笑着应下,一时也不知谁是玩笑谁是认真。

夕阳终于缓缓沉了下去,暮色四合。

没有什么感人至深的情话遗言,只是尤诺静静地,静静地陪着尽远,直到最后一息呼尽。

从十岁到八十岁,这个陪了他七十年的人,终究还是平静地离去了。

像只是普通地睡着了一样,尽远走得十分安详,并没有经历什么痛苦。尤诺又默默盯着这个人看了一刻,最后一次伸手抱了抱他。

——我在说,再见,你听见了吗?

——不久当见。

他起身摸到手机给杰伊打了一通电话,语气平淡地叙述了尽远已经离去的事实,并恳请这位学生帮助他料理后事。

杰伊闻讯很是惊讶,立即赶来帮着尤诺处理尽远的后事。

一应繁杂的事务杰伊都做得让尤诺分外合意,待到这忙乱的一天终于过去,尤诺神色如常地跟杰伊道了别,便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

杰伊永远无法忘记那天他老师的背影。

较之年轻时略显佝偻的身躯承载了七十七年繁芜悲喜,却都在稳健的步履中沉淀为过眼烟云。

这样一份超然世外的淡静让杰伊感到莫名的熟悉,仔细一想来,已过半百的男人却是含着泪微微笑了。

——这股子谪仙般的卓世之意,却是与那已故的老先生一模一样啊。

是不是真的跟一个人一起过了一辈子,你就会变得,越来越像他呢?

默契又或是灵犀,都是叫这细水长流的岁月,一点一滴打磨出来的呐。

——心照不宣。

终、

杰伊却没有想到,这是他见尤诺的最后一面。

次日一早,他来到老师家门外,叩了半晌却无人应门。

不得已拿出尤诺给他的备用钥匙开了房门,却发现老画家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已是没了呼吸。

无病无疾,前一日还硬朗着的人,就这么不声不响地静静离开了人世。

——或许是因为,支撑他活着的理由已经失去了罢。

杰伊在本知如此的释然与痛失师长的悲哀中,遵照尤诺的遗嘱,将尽远和尤诺的骨灰一同撒向了山川大地,像是这两人自由洒脱的一生,爱山爱水爱这好景人间,便伴了多情风月,万古好眠。

也算是不枉负穷一世诗画细绘,这一片锦绣山川。

而当杰伊整理两位老人遗物的时候,才发现纵使自己与两人相识几十年,也还是终未曾真正了解过这两位举世闻名的大家。

就像,他向来只知尤诺的油画登峰造极,却不知,老师画起水彩来,是这般无可比拟的震撼人心。

他也不知,从未曾写过传记的尽远,写起回忆录式的自传时,是这般感人肺腑的诚挚。

为他,和世人熟知的,唯有两位老人传世的遗作——从未画过水彩的尤诺破天荒地使用丹青水墨绘了一幅被后世誉为集东西方绘画技巧之大成的人像画。

画里那人侧对观者,长身玉立,温柔地注视着一朵开得妖冶的纯金色郁金香,眉梢唇角似含了温雅笑意,而那双茶色的眼里,却如星河浩渺,蕴了难以言明的柔情,令人一眼望进去,便会沉溺。

后来,在这幅画公之于众之后,人们寻遍蛛丝马迹,终于在一人那里发现了几许端倪。

找遍所有影像资料后他们终于确信,次次尽远望向尤诺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神情。

——像是天空大海高山戈壁,又好像天地之间一人而已。

原来享誉世界的画家,人生的最后一幅作品,是画了他一生的伴侣呐。

而一辈子与文字结缘的尽远,最后留给世人的,又是另一份惊喜。

向来以清淡隽永著称的字句间,头一次浇注了如此浓烈的情感,一言一辞,灼人肺腑。

他细细地叙述了这八十年风雨路途,一直被他避而不谈的感情生活也第一次作了正面的阐释,向世人展露了一场细水长流却融入骨髓的深刻爱情。

这本被作者亲自题名为《人间好景》的自传在出版面世后迅速成为了情话典范,被无数少年少女摘录,送给心上人的那个人。

老先生似透过纸页平静地告诉世人,若当真爱了,何须在意世俗眼光,只要你有牵起对方手的勇气,世界都会为你让出一片天地。

而他在最终章里写的一段话飞速红遍了大江南北,每日都会有人在网络上疯狂转载。

他无非是解释了,之前为什么从未在书里写过他的爱人——

“因为我每次提笔想要描写你,就会感觉我匮乏的词句无法形容出你的万分之一,从前信手拈来的比喻一遇见你就全部失灵,因为我寻遍天地,也终没找到任何事物,配得上与你并提。”

老先生的最后一页手稿被影印,附在了书的最后一页。

整整一页纸,写得满满当当,却只是翻来覆去的六个字——“尤诺·阿斯克尔”。

好像他思来想去,也只有这六个字,可以诠释他的爱人。

——真是一世痴缠。

最后,杰伊要求出版社以尤诺的遗作作为封面,将尽远的书出版。

因为他说,他们相伴了一辈子,即便是死,也不应该分开的。

相伴了一辈子……提起笔,绘下写下的便是那人的模样。

——尘世霜雪,唯有你入我眼底,便成此生唯一,人间好景。

—END—

*摘自《坠入心田》——RaJor

字数15000+    完结。

一些说明:

1、尽远父母的事情参考了我亲爹亲妈2333

2、两人出柜过程参考坠丁(基本就是照扒下来了orz)

3、那张引发他们出柜的照片参考了唐鹤德和张国荣的世纪牵手ww

4、最后结局尽远死了尤诺很快也跟着去了这个情节不是我瞎编的!我妈妈一个同事的亲戚,那老两口就是这样的,老奶奶卧床多年,老爷爷一直照顾,老奶奶过世那天,老爷爷拉着她的手说你等等我,我很快就陪着你一起去了,后来他没跟着去殡仪馆而是留在了家里,等到儿女忙活完了回家一看,老爷爷已经走了,走得特别安详。(这是真事,真的不是瞎扯)

5、最初的灵感是我某次在看同人文的时候看到了一句话“我这辈子写过最美的情诗,就是你的名字。”莫名被苏到,于是就有了这样一个脑洞(๑•̀ω•́๑)

6、鸣谢@寒雪幽幽 小天使帮我码了几千字的手稿,辛苦啦~

7、写给阿景:

其实这篇文里有好多好多话,都是我想借他们的口,说给你听的,至于具体是哪些……你就自己领悟吧~总之,生日快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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