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鹿之舌

预警：尤诺有情史，还挺多（。）注意避雷。
其实是听着if you写的。

 

Asking you to leave will be my only alternative.
让你离开将是我唯一的选择。

 

初遇是在一家装饰典雅的茶馆里。

店主是尽远的某一远房表叔。店铺不大，但茶味很正，氛围到位，所以成了尽远偷闲时最喜欢的场所。一壶龙井搭上一本小说，足够消磨掉一下午的时光，生意好顾客多时他还会被迫做义工，比如今天——

窗边那位女性坐了近半小时，什么也不点，不住地看腕表，显然是在等待另一位姗姗来迟的客人。

尽远在前台抿一口茶润嗓，心里猜测着两人的关系：朋友？家人？不然是恋人？

两扇厚重的玻璃门被粗暴地推开，声音巨大，尽远手一抖险些把那本茶道入门手册中的一页给撕了。尽远皱眉看过去，粗鲁的来者不需他的招待已经坐在了女性面前，还喘着气，有点狼狈。

店里的另一名侍者代替他上前服务，反正也闲得慌，他索性阖上那本快被人翻烂的手册，静待一场好戏。

男性——叫他青年吧，随口叫了个茶名，就将茶单递回去。一个不懂茶艺的门外汉，尽远评价道。

青年取下鼻梁上的银色金属框方片镜，和其他男人一样，开始搬出迟到的借口。尽远听着，无非是公司会议开的太晚之类。

“这是我最后一次容忍你迟到，”女性没有动怒，甚至可能根本没有听青年的话，“因为你没有机会了。”

侍者将茶水送上，青年半张的嘴又合成一条线。侍者离开后他找回自己的声音：“这话什么意思？”

青年的声线颤抖，他有点生气了。

“那我说明白一点，”女性的双臂按在桌上，前倾身体，给接下来的每一个字眼加上重音，“我、们、完、蛋、了。”

青年消化了这个情形，女性靠近他反而向后靠在椅背上抱着臂膀，拉开一段安全距离：“为什么？”

女性被气笑了，她觉得这个即将成为她前任的男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老顽固：“我不相信你之前的女朋友们没有抱怨过，既然你不记得，我替她们再重复一次。”

“在你眼里，谈恋爱就像过家家一样，你在努力扮演一位优秀的恋人，你根本没用过心。”

“你真的有喜欢过人吗？你真的会喜欢人吗？”

“抱着你的那些化学式过日子去吧。”

女性的话语直白得残忍，尽远这个旁观者听着都觉得伤人。但青年仍不为所动，他极其平静地听完女性的控诉，面色如常地看着她摘下右手食指上的戒指，踩着高跟鞋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现在只剩下青年一人，他沉默着拿过桌上的戒指把玩。尽远又开始了他隐秘的猜测，他试图去猜青年的心思：他在懊悔吗？为失去恋人而悲伤？不，他接受得太坦然了，而且他看起来已经习惯了被甩。按照尽远的解读，他更像是在沉思接下来的事情，比如他的、下一个目标？

实际上青年并没有考虑那么多，他只是在茫然。这段为期33天的感情的戛然而止没能带给他多大的触动，最多也就是“哦，又一个。”这样。他的前任基本都说过类似的话，说她们在他身上感受不到爱。他发誓，他一直尝试去爱上她们，他接受她们的表白不过是因为他不懂得拒绝，而且他永远是被甩的那一个。这使他看起来够滥情，可他真就没动过心，他还巴不得不要来这么多桃花运，劳神费心。

戒指躺在他的手心，虽然不贵重，但好歹是他的第一笔工资，可它现在一文不值了。于是他将其扔进面前那杯未动的茶里，溅出的茶汁沿着杯壁缓慢滑下。

尽远心里骂道：好好一壶茶，被一对小情侣糟蹋了。

第二日青年又来了，同样的座位，同样的茶水。这次是一个人，夹着笔记本电脑。

店里的伙计将茶水送上时他正忙着应付恼人的表格，没有心思放在伙计身上。等他口渴去拿茶杯时，被桌上闪亮的小东西晃了眼——还压着一张墨绿色的便签，上面用签字笔书写着：多漂亮的戒指，弃之可惜。

苍劲有力的字体。受够了上司“龙飞凤舞”的怪异连笔，青年很容易被笔酣墨饱的书法吸引。他一下子忘了他的工作他的口渴，饶有兴致欣赏起每一处顿笔与转折，无一笔掉以轻心。

字如其人，青年断定其主人必是个强势固执的性子。之后尽远来收他的茶具，青年还为自己的失误惊呼——毕竟他看起来太儒雅温和。他们自然而然走到一起后，青年才明白，那份执拗只是被他掩在和善的面孔之下。

尽远也本是以为自己结识了情感专家，后来才发现，哪是什么情场老手，根本就是个新兵蛋子。可那时他们已经住到一起了。

 

去了马德里，便条被他黏在研究笔记的第一页，戒指用银链挂在胸口。

 

晚上两个人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该去什么地方吃。尤诺最后像是老朋友一样拍拍尽远的胳膊：“就你第一次带我去吃的那家小饭馆吧，挺近的，也好吃。”

这人是不是手劲变大了啊。尽远当下第一反应是这个，因为手臂被拍那一下，突然觉得特别疼、特别重。

然后就吃了一顿特别漫长、特别沉重的晚饭。除了点菜的时候，两个人基本就没开口说过话。

“好像没上回好吃了。”尤诺说了第一句。

你上回来的时候还是三年前，跟现在能比吗，偷工减料就不说了，价钱也贵了好多呢。尽远在心里说完上面这段，然后从喉咙里发出“嗯”的一声，回了整顿饭的第二句：“是啊。”

又沉默了。说点什么，必须得说点什么了吧。哦对了——

“茶馆怎么样了？”

“关门歇业了。”尽远将一口汤送入口中，有点烫。

“啊？”这话头怎么接啊？

“表叔举家搬外地去了，没人经营，自然干不下去了。”

“真是太可惜了。”完了，聊不下去了。

尽远拿纸巾擦拭嘴角，看起来已有七分饱，状似无意问道：“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先找份工作吧。”尤诺被尽远吃惊的目光盯得有点虚。

“我以为你会有长期目标，”尽远不经意间又换上了说教的语气，“你什么时候能不任性？”同时收回之前认为尤诺改变了的想法。

“我有！”尤诺焦急辩解着，他最讨厌就是被眼前这个人所小瞧。

“说说看？”

“我想追回你，”突如其来的直球打愣了尽远，“我是说，我现在挽回你，还来得及吗？”

一不小心全说出来了。尤诺慌张地捂住口，他的心噗通噗通狂跳。再一次沉默。他快窒息了。

他太着急了，他总想着快些跨过眼前的坎。复合的渴望每日每夜折磨着他。他告诉自己要有耐心循序渐进，为了他和尽远，他得这么做。而现在他快哀鸣出来了。

“你想到街上走走吗？”等待是漫长的，好在尽远没选择扔下他直接离去——和他从前被甩的经历一样。

“我当然很乐意。”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尤诺暗自庆幸，这说明他还有机会不是吗？

吃完饭已经挺晚了，两个人站在十字路口吹风，谁也不提时间。

尽远带着尤诺去逛夜市，霓虹灯把天空染得比白天还要亮。他是个喜静的人，一直都不太喜欢这么喧闹的环境，不过今天不太一样，今天尽远特别希望周围吵吵嚷嚷的声音能再响一点，把自己心里面喷薄欲出的轰隆隆的动静全部盖过去。

“你在马德里的项目怎么办？”

“我把必须的内容全部搞定了，剩下的临床试验他们也不需要我了。”

“你一直在关注我呀？”

尽远偏过头去。霓虹灯太亮了，亮的尤诺看不清他到底有没有害羞地红起脸，他觉得总该有的，就是看不清而已。

他也不知他哪来的勇气。他轻轻搭在尽远的手上握了一下，很轻很轻的一下，然后笑着跑开了，到一个摊位前。

尽远觉得手特别重，还特别疼，又说不上是真疼还是内心里的什么在作祟。

一定是他手劲变大了，尽远暗地里跟自己说，然后掏出钱包为某个贪吃的人付账。

 

沉默呆在紧身牛仔后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是瑞亚的邮件。

瑞亚：好久不见，尤诺，回国的日子如何？

尤诺：好久不见，我真的很想回复你好极了，可事实是它糟透了。

好友的问候温暖了他在朔风中凉透的心。他寻了处路边的长椅坐下，哈着白气伸出裸露的十指发送信件。

瑞亚：哦？和你的恋人不愉快？还是生活上出了问题？
尤诺：别这么说瑞亚，我到现在还无法给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下一个合适的定义。不过你确实说对了，两方面都很不顺。

瑞亚：你和我讲的那版故事里可没说你们两个提了分手！我听了八百回了！

尤诺看着空白的输入栏苦笑，他该庆幸他们是在通过书面文字进行交谈，他还有时间梳理自己的话语。也许瑞亚是在心疼越洋电话的费用吧。

过了一会儿尤诺才回复了瑞亚。

尤诺：怎么说，一言难尽吧。

瑞亚：喜欢就去追，没什么可担忧的，你连厄布洛德这边都抛弃了，也不怕再失去任何东西了。你还不知道吧，你当时留下一封告别信就拍拍屁股走人后，厄布洛德气得心脏病都要发作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他那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你可真是他的好弟子！你应该瞧瞧的！可惜了当时没人敢拍照。

尤诺光是想象那个场面就忍俊不禁。

尤诺：替我向他捎声道歉，请他原谅他任性的学生。曾经我以为我的野心很大，只有在马德里才能实现我的追求、证明我的价值。可这么些年我终于想清楚了，现在我的野心只是想和他在一起罢了。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尤诺：我一直都在意他，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瑞亚：这就是你拼了命也要提前一年拿下凭证的原因啊。别担心，在你的故事里，他也不是个狠心的人对吧？那么你的生活呢？你找工作了吗？

尤诺：是的，重修旧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这绝对会是一场漫长的赛跑，我总不能当个吃白饭的闲人。我以为我在厄布洛德手下进修了三年，找工作会比初入社会时轻松得多。我想得太简单了，这些医药公司好像并不待见我。至少目前为止我投出去的简历都石沉大海了。

瑞亚：天啊我的朋友，我保证你若是留在马德里就绝不会面对这种困境了。你是厄布洛德最钟意的学生，他会帮你联系到出色的去路，我那天都看见他和瓦伦丁公司的代表人一起吃饭了。

小孩子爽朗的笑声传来。那名小男孩左手被他的父亲牵着，右手拽着一条细长的棉线。尤诺顺着那根左右飘动的棉线看上去，是一只唐老鸭的氢气球，怪丑的。

瑞亚立刻又发来一封邮件。

瑞亚：我们大家都尊重你的选择。我相信你会克服眼前的困难的，刚到马德里那么艰难的时期你也熬过来了不是吗？如果我能帮上你什么，请一定要告诉我。

尤诺：谢谢你瑞亚，我会的。你那边时间也不早了，该休息了。让我们先到这里吧。我也该继续为我的生计而奔波了。晚安。

瑞亚：晚安，我的朋友。祝你一切顺利！

 

TBC.

 

最后突变的风格是我去年写的（。
都是成年人了，有什么事是打一炮解决不了的？